花開的聲音

又下雨了，雨點濺在地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空氣中有一種泥土的潮濕的味道。我是喜歡雨的，是因為雨季讓我想起一個人。我們在雨季走到一起，可是他又在雨季離開了。時間，如同列車，轟隆隆的駛過那些青蔥的歲月。當一切又重歸于平靜的時候，我卻發瘋似的愛上了雨。我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絲絲縷縷的雨鋪天蓋地的傾瀉下來，覆蓋了我整個回憶的天空，那些雨絲不停地落下，落下，淋的我一頭一臉的憂傷。喜歡讓雨水淋在臉上的感覺，那潮濕的，涼涼的感覺會讓我暫時的忘掉自己，也忘掉曾經的心痛。

閑暇的時候，百無聊賴，便喜歡整理，翻弄舊物。那些舊書簽，還有那些夾在貼滿大頭貼的摘抄本里的泛黃的干花，這些東西會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然后我看到了那個盒子，里面是一摞信箋，還有散發著淡淡清香的卡片，相冊，鏡框，還有一堆小的鑰匙扣。那些都是偉光留給我的關于青春的印記。偉光，每次看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就會不爭氣地翻騰起來。我以為一切過去的東西都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灰飛煙滅，我以為我忘了。可是，后來知道，我錯了。因為有些東西，早已經融入了生命，深入了骨髓，就像一株深深的扎根在內心深處的植物，如果非要連根拔起，一定會是連血帶肉，鮮血淋漓。

六年前的那個雨季，我認識了偉光。那一年我十四歲，上初一。

開學那天，整個學校都擠滿了報到的新生。教室里亂哄哄的，我莫名其妙地覺得厭煩，不禁皺著眉，冷冷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時候，一個男孩子笑的有些夸張的臉跳進了我的視線。我的心不由得顫了一下：仿佛眼前的這張臉在很久以前的記憶中就曾出現過，似曾相識。不知為什么，我忽然想起畢業班班主任曾經說過的那個在全縣數學競賽中獲得一等獎的那個男孩子。

我的“第六感”果然神了。后來從死黨葉子那里知道了他就是那位“數學王子”，競賽冠軍。我還知道了他叫楊偉光——一個瘦瘦的，帥氣的，纖弱的男生?？墒牵也⒉恢?，他會是我青春故事的主角，也不知道我人生的航向會因他而改變，更不知道他會成為我內心深處最脆弱的那根神經，每每提及，都會牽得生生的疼。

在十四歲的我的眼睛里，偉光是那種大大咧咧而又有點“頑劣”的男生，每天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樣子，總想給人來點惡作劇，又整天一副玩世不恭的感覺。唯一的優點就是成績優秀。但這正是我致命的弱點。

我好像還沒有適應初中的生活，每天要上好幾科課，一大堆作業，時間緊張，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上滿了發條的鬧鐘。所以每天就一節課一節課的熬過來，身心俱疲。然而，這一點兒也不影響我討厭他，我私下里不知跟葉子說了多少回，我說真的很想有個機會能殺殺他的威風。

葉子卻白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你沒事吧，人家招你惹你了？看不順眼你別看不就完了嗎？”我連一個白眼都沒舍得給她，我說你這家伙到底站在哪一頭??？

葉子叫葉婷，我喜歡叫她葉子，而她也覺得這樣叫有點很文藝的感覺。她是我從小一起玩兒到大的閨蜜。我們是同齡，又是鄰居，從小就一起玩兒，一起瘋，只要一有空就黏在一起，心里有了什么事，嘴上都藏不住，非得逮到對方傾訴一番不可。她是那種細心，傳統又認真的人，而我就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就這樣我們就成了鐵磁了，這種關系令我滿意，也很珍惜。

不過不久，機會終于來了。

我僅有的一點優勢：有責任心，組織和策劃能力強，被可愛的老班兒發現了。于是，他宣布由我擔任班板報組的組長，總體負責板報的策劃和設計，另外，又選了葉子和兩個寫字比較好的男生歸我調遣。當聽到念“楊偉光”的那一刻，我早已經像一位得勝的勇士一樣，露出了一臉的欣喜，我在心里說：“姓楊的，走著瞧吧！”

然而，最終結果證明是我高興得太早了。

葉子真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每次都早早的畫好了我分配給她的各個欄目的配圖，然后就等著寫板書了?？墒菞顐ス馑静粫怨月犖抑笓]，而是把和我作對當成了一種樂趣。每出一期板報，我們差不多都要大戰一場，當我被他氣得手足無措的時候，他卻總是站在一旁看著我壞壞的笑。這張熟悉的笑臉此時看上去卻是無比的“猙獰”了。于是，我開始更加討厭他。

這些小小的插曲在當時看來是大大的煩惱了，可是，換一個角度來看，也是對枯燥的初中生活的一種調劑吧。

日子還是按部就班的過著，我的成績依舊是不溫不火的。老班也許覺得我是個可造之才，隔三差五的找我談話，讓我把學習搞上去。我懷著一種感恩戴德的心情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每次都畢恭畢敬，態度誠懇，把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那架勢仿佛此時此刻就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墒?，過后，還是我行我素，依然如故。有句老話說的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么多年我都沒有認真學習過，怎么能指望我一下子改變呢？而且，我習慣了這種安逸的生活。葉子倒是學的有板有眼的，成績也可圈可點。

有一天，葉子神秘地趴在我耳邊跟我說了一件事，她說“你知道嗎，楊偉光給小蓮寫情書了?！蔽业闪怂谎?，說：“你這八卦消息從哪來的？”葉子卻神秘的笑笑說：“我不告訴你?！比缓螅首魃衩氐淖叩轿仪懊媪?。我也懶得理她，愛說不說吧，于是自顧走路。葉子這時候卻急了，轉過身來用拳頭捶我，邊捶邊罵我說：“你這人怎么這么沒勁啊，我不說，你就不能問問我啊，也讓人家有點成就感嘛！”

原來這死丫頭在這憋著呢。我也笑了：“要說就說嘛，什么時候學會賣關子了？”

葉子這才說是小蓮自己說的。這個小蓮是我們班里比較漂亮的女生，家庭條件很好，有個在外面做生意的老媽，經常穿不同款式的新衣服，確切的說就是她領導著我們這個中學的時尚潮流。這在當時我們這個學校是很吸人眼球的。當然也很會利用自己的臉蛋招蜂引蝶，也許是自己覺得很有成就感吧，每天能被一堆男生圍著，感覺自己就像皇帝一樣被人前呼后擁著，特有存在感。也難怪，收到情書這種事還主動跟別人說。估計就差拿著大喇叭在學校里廣播一下或者在身上貼個紙條寫著：“我收到了n多封情書”了。

既然這么吸睛，楊偉光當然不能免俗了。不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想通過某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男生有一天會跟別人炫耀說你看，我曾經追到過我們的班花呢。而女生則會說你都不知道當時有多少男生給我寫信呢，說出來都嚇你一跳！

我說：“葉子，你要不要也體驗一下眾草捧花的感覺啊？”

葉子又給了我一拳，這次我感覺到疼了。她說：“你胡說什么啊，我可不是那樣的人，我有我的原則和底線，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我可是根正苗紅的好學生啊！”

那好吧，我也只當個看客好了。

初一很快就結束了。令我欣慰的是，即使在這樣“戰亂”不斷的狀態下，我們的板報小組仍然得到了老師和同學們的一致認可。班主任在元旦晚會總結致辭中表揚了我們。葉子沖我擠眉弄眼，然后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偉光也看著我，又給了我一個夸張的笑臉。還沒等我笑出聲來，期末成績就下來了。除了幾科“六十萬歲”，竟然還有一科亮起了“紅燈”。我承認我是優秀的——除了成績，而我真的很討厭學習。而這時的偉光卻坐在“頭把金交椅”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葉子的成績也進入了前十。整個假期我倆又膩在一起了。有一次，我媽突然問起了葉子的成績，還沒等她回答，我拉起她就逃了出來。我分明聽到了身后媽媽輕輕的嘆息。

“你知道嗎？偉光和小蓮沒了下文了。”葉子又開始在我耳邊八卦了。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福爾摩斯了？整天打探別人私事?！蔽覜]好氣地說。

“是小蓮又換了新人了。前幾天上街，看見她和一個男生在一起，不是咱們學校的。人家本事還真大啊?！比~子換了一種不屑的語氣。

“你現在知道了什么叫‘酒香不怕巷子深’了吧？”我繼續和她調侃。

“不過說真的，我覺得楊偉光也就是鬧著玩呢，他也不過是想通過追小蓮來證明一下自己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根本沒認真，看他那樣就不是個認真的人，要是放在以前，他絕對就是那種花花公子型的人。你看他每天那吊兒郎當的樣兒，哎我就納悶了，他怎么成績那么好呢？”葉子本來想批判一下偉光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到最后，語氣里竟有了那么一點點的崇拜了。

我無語，只是笑。

好多年后，回想起那時的那些日子，就像白紙上的素描，單調的色彩，簡單的線條，就那樣波瀾不驚的繼續著。那片天空，總是那般廣闊和寂寥，很多很多年了，依舊如此。在無數個黃昏，無數個清晨，我望著頭頂那片并不清澈的天空發呆，一直一直沉默。有時候我會禁不住問自己，如果我自始至終一直都做一個看客，沒有走進自己的故事，那么今天，又會是怎樣的一個結局呢？